吴伯的人生（一个小人物的传奇人生故事）

吴伯的人生

作者：左右逢缘

其实，人死如灯灭。

吴伯死了，他的故事也跟着他被埋葬在土地里了。可以说，在石桥这个地方，提起他的人，想起他的人，已经为数不多了。也许只有我，时常感觉到他曾经的存在。

吴伯是个单身，比我父亲大。说他单身好像对他不公平。年青时他是文化骨干，花鼓戏唱得好，初恋被迫给了一个已婚的女领导，其实是女领导奸污了他。东窗事发，女领导倒台，他也被迫离开了剧团。

大跃进刚开始时，他结婚了，还生了一个儿子。皆大欢喜的日子不长，儿子被一个普通的感冒送进了地狱，当时劳力都在放卫星，孩子没人照看。他每次提起儿子，眼眶都噙满了悔恨的泪。儿子一死，堂客也尿失禁了，每夜都把床上尿成了河。女人害羞，主动提出和他离了婚。

离婚后的日子，就是流浪的日子。

五八年的洪水，把州区的院子淹没了。他开始逃荒，逃到华容塔市驿林场附近，他的勤劳感动了当地一个寡妇，被寡妇纳为夫。男耕女织，日子也还算勉强能过，也添了一个丁。冬修那时基本上是农村人不可逃避的任务。华容三面临水，华容的冬修更是重中之重。秋收一完，劳力全部上了工地。就在他担土筑堤的一天夜里，家里失火了，房子没了，堂客抱着儿子也灰飞烟灭了。

他又逃难了，远离了那伤心的地方。

他又往回逃，逃到我的家乡石桥。

当时我生产队田多劳力少，不管春扦双抢总是被大队批评，队长也感到脸上无光。季节到了，队长的焦虑就来了，不得不向州区借劳力，吴伯开始也是借来的，一起来了五六个单身，后来基本上都落户下来。只是随着时间推移，到下户时，只剩下吴伯一人未走了。

吴伯落户下来的时候，我还小。他就住在我屋后的一栋茅屋里。

吴伯人不高，眼睛有点眯，相貌一般，一年上头没穿过新衣服，补丁加补丁，但洗得干净。他老实，肯帮忙，邻内关系还可以。那时我们屋场几户人家都是盖的稻草，每年换盖稻草时，都是请的他，他手艺好，过细，盖上去的稻草看起来都是一样平。

他的桃花运也不赖，刚落户下来不久，一个漂亮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来走亲戚，晚上孩子吵得厉害，拚命的哭，后来又昏迷不醒，那时大队都好像还没赤脚医生，那女人无计可施之时，他过来了，端碗水，烧柱香，在外面念念有词，后来把水给孩子喝了。第二天早上醒来，孩子活蹦乱跳，全好了。那漂亮女人感激他，晚上就睡到他床上去了，那时没有礼物可送，只好以身相许。

这女人开始和他还偷偷摸摸，后来就基本上公开了。当时我们还小，觉得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，又感觉她像在骗吴伯似的，每次来睡了以后就把吴伯的南瓜饭茴带起走。我们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就琢磨着怎样报复她。那时热天晚上是在月光下踢环子，在吴伯禾场中间用棍子画几个格子，把瓷碗的底磨平用来踢。有一天晚上，那女人来了，又上了吴伯的床，我们就用晾衣服的长竹篙从猫眼洞直扦进去，捅到床上，反复地捅。吴伯就生气地穿着短裤打开门大骂，我们就一窝蜂地飞走。

吴伯被这女人迷住了心，女人几天不来，他就晚上摸过去，大约五六里小路。那时乱搞男女关系是不行的，女人有男人。有一天当吴伯摸去，被男方生产队组织劳力抓住了，把他五花大绑关在仓库里，准备第二天开会公审他。当晚他用缩身法逃脱了，幸免了那场灾难。

他有缩身法的本事那时才被人发现，也被人怀疑，直到有一天，几个人开玩笑把他捆起来关在一间黑屋里，隔不久打开门，他乐悠悠坐在屋里吃着饭茴，人们才心服口服。

吴伯的菜是做得很好吃的。

他家隔我家近，每次一有香气飘过来，我就会端着饭碗跑过去。

下户了，农村喂猪的多，几乎是家家都喂。一个村也只有一个兽医，那时的兽医是紫红色的，东家请西家喊。没面子的人或没医疗费的人，他是不愿去的，就算去也只是一个敷衍。这样一来，从坨龙水库下来的水沟里，就经常有被病死的架子猪，几十百把斤的都有。这被扔掉的死猪，就成了吴伯桌上的美味。他放好多的朝天椒，用木柴火拚命地煮，往往还没吃身上脸上就被辣出了汗。往往好多事，让人弄不明白，只要有点小毛病，医生叮嘱这不能吃那不能吃。病死了的猪，还被热水泡过了，让人闻起来都呕心的，这还能吃吗?而恰恰这野味上了吴伯的桌，还辣里飘着香气。吴伯的死，好像与这带病菌的猪肉没有关系，他是快八十岁在养老院寿终的。

那飘着香味的死猪肉，那辣口的烧酒，在吴伯的桌上，往往吸引了好多人。就连平时讲卫生爱干净的小媳妇们，也敞开喉咙营养过。随着吴伯的死，这香味在那农家乐也难闻到了。

吴伯是在区建立了养老院之后，才离开石桥的。他去了养老院，我每年都还去看过他几次。他的箱子里有一个本子，上面鉴着:彭德怀。是抗美援朝的时候发的，他只是一个预备兵，还没出发，朝鲜就胜利了。他是一个没进过部队的兵。这个本子也就成了他的一个梦。

吴伯，吴知生。

作者简介:黄自刚（62年生人）网名左右逢缘，湖南岳阳人，爱好文学，旅游，常在旅途中记录所思所想，所见所闻。